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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源老和尚回忆在南华寺21年劳改经历
发布人:网站管理员 发布时间:2015-02-20 07:59 点击 1268 次
    五八年云门寺传戒,我被划成右派,不能再回云门寺,放在南华寺劳动改造。当时云门寺是一心的徒弟雪珍作造反派,把德修师也集中到南华寺改造。云门寺方丈楼老人在时,留有一对小花盅,是在重庆做法会时蒋介石送的,想留下作纪念。还有两只玉器盘碟,据说是南汉时传家宝,我离开时都被人拿走了。雪珍多次逼我,说我房内有黄金,但那时只有命一条,由他们批斗。雪珍是长沙人,一心是云南人,一心在国民党当过兵,后来在湖南出家,故雪珍拜他为师,两人来云门寺住。政府不会用一心这样的,但雪珍因是穷人出身,斗人非常积极,据说云门寺挖出的金银他也得了些,不知究竟怎样,反正他当权了,可以为所欲为。那时有一个二三十岁的尼姑,据说是别人的小老婆,比雪珍大十岁左右,雪珍与她结婚后,同到茂名当工人去了。在文革中他又当造反派,连解放军都敢斗,所以云门寺被他糟蹋得一败涂地。经过文化革命,云门寺只留下徧印、光尧、宽宏三人,田地山林全部被侵占,经书佛像更全遭毁坏,真是一场浩劫。

    我与本焕和尚五八年在武汉学习,他在五台山时做过当家,招待过日本人。那时共产党在五台山打游击,遭受过日本鬼子的残杀,故本焕被认为是反革命。回到韶关,在大鉴寺开会,当即被逮捕。后来在黎市监狱判刑十五年。我被放在南华寺由志真、得众管制改造,每天搞重体力劳动。

    五八年全国开始过粮食关,一片饥荒,每人一月十八斤粮,半斤油。南华寺积有粮食,就是不准多吃,大家肚子都很饿。我们一天到晚搞劳动,犁田、耕田、挑粪,有时还要开夜工,肚子饿得更厉害。寺内有位宽妙老尼师,在大殿作香灯,总是把她自己的粮食省些给我吃。

    那时全国各地都在搞运动。北京佛学院搞得更激烈,有的学僧写了老和尚大量不堪入目的大字报,一时乌云黑雨,铺天盖地,比十级台风还凶。老和尚的名声由高僧变成了狗屎堆,而我们这些人是狗屎堆里蛆一样,哪有放过的。所以,除强迫劳动外,经常要挨斗,要写坦白书、交心书、悔过书、检举书等,但我是最顽固派的。

    到了三月底,早茬禾秧快栽完了,一天我正使牛耙田,有人叫我回去,说法院的同志找我。法院的人见到我,就拿出一张逮捕证,要我盖指印,说我有罪,要逮捕去坐牢。那时哪里由得我,他们抓住我的手在逮捕证上盖了指印,手一扣就把我带走了。当时我一身泥水,到南华寺藏经楼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就到了马坝派出所。当天睡在地上,次日开始拉肚子,就送到韶关韩家山看守所,住在一间监房内。监房上下通铺,一人挨一人睡,睡了十多人。房内有一小便桶,每日放风一次,大家上厕所大便,不许讲话。收完风回到房里糊火柴盒,每人每天只有四两米,用四方形的瓦盅蒸饭吃,每日两顿,据说每顿是二两米,根本吃不饱,人一走动就头昏眼花。

    那时正是过粮食关,我们这些监牢鬼子哪有吃饱的,但又有什麽好说的呢?除了糊火柴盒外,还要写坦白书,有的犯人还经常被提出去问话。但我这个犯人到底犯了什麽法呢?说我跟老和尚到北京告了公安局,到五台山是了解情况,做和尚是搞封建迷信,是过剥削生活,是从劳动者变成了剥削阶级,是寺院内的上层剥削分子,有反党反社会主义思想。所以要改造,只有规规矩矩,老老实实接受改造,否则死路一条。

    就这样,不久我又从韩家山转到芙蓉山搞劳动,每天挑沙担砖运石,修劳教场。有时到五里亭扛竹子,有一段时间两脚脚后跟不能落地,一落地脚根钻胸的痛,走路也得两个人挟着走,否则寸步难行。但是什麽痛呢?两脚不红不肿,与好人无二,所以别人说是装病,是偷懒,认为不老实,不想劳动改造。真是苦上加苦,苦不堪言,不知是什麽业力造成的。

    那时候罗居士常来探监,但见不到人。老居士在广州,知我肚子饿,买了芝麻、黄豆、糯米、白糖等做成饼,送到韶关刘宽培家,请刘宽培老居士送到监狱。刘居士有女儿是法院陪审的干部,她反对刘居士来看我,刘居士说:“佛源是个好和尚,怕什麽?谁敢抓我,我就去坐牢,与佛源和尚住在一处。”这样,她的女儿也不再反对她来送东西看我。

    六一年中秋后,看守把我叫去讲话,说政府对我宽大,释放回南华寺,但以后再不要搞封建剥削。看守所为我雇了一辆人力车,连人带行李送到火车站后面的刘宽培家。那时我已像活鬼,骨瘦如柴,路都走不稳。刘宽培见我释放了,很欢喜,拿出月饼给我吃。次日回到南华寺,一进禅关,见到宝林山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。我又回南华寺,是六祖大师保佑我不死而归,真是第二次生命啊!

    回到南华寺,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,仍需受群众的监督改造,不管身体怎麽样,轻劳动还是要干的。过年前,全寺搞清洁卫生,那时我已得了水肿病,两腿肿如水桶,行路无力。搞卫生时,用人字梯架在韦驮殿,我先上去,梯子两边一摆,便像木头一样直落下去。由于身体水肿,我那时又重又笨,两脚直立落地,右脚踝骨内骨折开,痛如刀割,在地上打滚。因未破皮,未流血,外表看不出来,真是雪上加霜,祸不单行。常住就用牛车把我拉到马坝卫生院看骨伤科,谁知医生粗心,只用酒擦了擦,抓住脚摇了几下,便在脚上敷了点药了事。结果几天后仍然痛得难受,半个多月仍不见好,便到韶关大鉴寺住下。

    上后街找一位跌打医生医。那时何慕珠小姐在那里学骨伤科,她的舅父莫国雄,是韶关旧社会时的政界要人,所以何小姐也是得不到社会温暖的人。那位黄医生见我骨折已二十多天,裂开的骨头已长上新肉,要开刀,不然始终医不好,医好了在阴雨天也要发痛的。乳源县的江桥居士知道了,把我偷偷接到乳源来医。江桥是泥水工,云门修祖殿时皈依我的,我在芙蓉山劳改时,他也遭迫害在劳改,所以他心里很不平。以后他在家找草药医跌打,但他家来往的人多,怕人认识我,就让我寄住在袁居士家。袁居士是地主成分,虽是老中医,却无人找他看病,所以他家很清静,我住在楼上,根本无人知道。大约住了半个月,我每天诵《地藏经》和《地藏忏》,很快就读熟了。从此我每天背诵一遍,直到现在从未断过。但脚没有医好,不过勉强可以走得了,于是就回南华寺,照样参加劳动。一年到头,风雨不休地上山下水劳动。

    当时我和庆云师放牛,他比我大二十岁,出家早,家里穷,是新化人。新化是湖南的穷山区,以包谷红薯为主食,农村多土匪。他小时候家贫无生活,曾给土匪背包袱,运动中他“交心”时主动交待了,结果认为他当过土匪,就被戴上右派帽子,放在南华寺改造放牛,有时就在房内诵《涅槃经》,很是守规矩,袋子里常放些糖果饼干与人接缘。但他也有一个错误的感觉,说是出家很孤苦,好像无亲无故,无人照顾,尤其是没有女性为情侣,所以只有孤凄而没有温暖。有次我问他:“你老人家出家几十年,有何境界?”他说:“越老越觉孤凄,功夫不得深入。”后来他要求回新化老家,不知他结局如何?真是可怜,出家这几十年逃不出阎王的手。

    每天放牛时,我身上总是带把刀,披荆斩棘,有时还带把锄头把草地弄好,牛难上的地方用锄头开开路,牛好上下,人也好走。宝林山顶牛场一带都有我和牛的足迹。收牛时不是带一捆柴,便是带一捆草回来给牛吃。把南华寺的牛养得特别肥,母牛每年都产小牛,所以南华寺每年都有牛出卖。牛仔长得好,个子大,个个喜欢。

    农忙时,我是要参加田里犁耕,割禾插秧都少不了,晚上也要去果园值班守果子。那时南华寺有几亩蜜桔,几亩南华李。南华李上半年熟,蜜桔下半年熟。三十多亩水田,两亩甘蔗,几亩花生,生产搞得比农民的还好。所以,每年立秋后农活非常紧张。花生收了还要种晚稻,花生苗斩断,沤在田里做肥料。花生头挖了用牛车拉回南华寺,排在各个厅室,晚上大家都去捡,捡了过秤评工分,按工分计工资。

    我于六一年由韩家山释放回南华寺,当年冬天摔坏了脚,六二年下半年便开始吐血,得了肺痨病。原因是长年忧愁,营养不良,劳动过度,造成肺穿孔出血,必须全休,并住院治疗。那时医生只看人,不看病,对我这个右派分子的病,只说不要紧,给点止血药便了事。那时给我看病的是马坝人民医院的胡医生,因为他是医院的医生,又有一点职务,不知何故也成了右派。给我看了病不敢说什麽,只是后来对南华寺的僧人说我的病很严重,需要住院云云。但我这个被专政的对象,哪有资格住院呢?依然是照样监督劳动。抽空时便到马坝或韶关肺结核防治站去医疗。

    那时外出看病也得当天回来,到韶关几十里,步行是不行的,只好骑自行车去。但自行车很陈旧,有一次到韶关结核站看病,刚下自行车,车一歪,我就向右跌倒在医院门口,右手腕被跌断,手腕肿得很大,只好到厕所用自己的小便边拉边擦,但这有什麽用呢?看完病后,便到另一骨科医院去医手。医生看了便说:“你的手肿得很厉害”,随即用酒作按摩,敷药包扎。回到南华寺后,我大受批评,因为药费要报销,每月的药费,全寺僧人就我报得多。所以有人说我天天看病,怕死,吐血是常事,有什麽了不起。但又有谁能帮我说话呢?只有逆来顺受了。俗话说“敢怒不敢言”,那时我敢怒,能怒吗?只能作检查,认错,每天照常劳动。

    罗老居士听说我吐血,偷偷地买些进口针药给我,不敢让人知道,只好自己注射,把自己的肉都打死了,有时针扎不进去。“雷米丰”是肺结核的特效口服药,但服用多了会耳聋,同时要服用B6等维生素,在当时难买到,所以引起牙痛,最后变成三叉神经中毒发痛,而当时我并不知道。痛了几年后,一次我随我满弟到上海,他的外母家有一位专给外国人医病的医生诊病时,才知道是中毒性三叉神经痛,但为时已晚,难以治愈。这个苦痛,使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难过,虽经针炙、理疗、激光、酒精封闭等,都不能解决问题,主要是不能休息。一年到头,不管天晴下雨都要劳动,而且是重劳动,所以不论打针吃药,效果都不行。有时牙痛得很厉害,医生要我把整个牙拔掉,我知道是三叉神经的问题,拔牙并不能解决,所以又到专业牙科去查诊。牙医说不拔,牙是好的,但痛厉害了,就不能出气,不能走路,用激光照也没用。八0年在北京宣武医院作割除手术,两年后又发痛。后来在广州工人医院作射频疗法,一次性切断电死,一时虽不再痛,但脑部相关部位已被电死,眼神经也被割坏,整天发胀,如有物在钻一样难过。电过的右边不能吃饭,只能由左边吃。

    过了两年,左边又渐发病,只好到香港去医疗。香港医生用德国药,叫痛必灵,内有麻醉药,吃了想睡觉。时间一长,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正常,两手发抖,头昏脚软,小便频频,好像整个神经系统都被破坏了。可是三叉神经痛又渐渐发作,有时痛得口流清水,眼泪鼻涕也出来了,打止痛药也无效。直到九三年为香港宝莲寺大佛开光时,正好在香港医疗。这次是菩萨加持,得到了愿炯法师大力帮助,住了伊丽莎白医院里最好的房间,医生是最有名的教授,建议开刀切除。当时许多医生都不敢切除,认为有危险,切除之后会口眼歪斜,眼睛失明等等。经过会诊,医生们作出了适当的方案,後来作手术,效果很好。只是影响到右边的眼神经更加胀痛,面神经全部失去了知觉,增加了麻痒,但其它很成功。医生很满意,并减收了一半的费用,目前痛苦已除,只是不能咀嚼,吃饭困难,营养失调,产生了其它不良现象,好像是未老先衰一般。

    我去南华寺是五八年二月,被逮捕是四月,释放回南华是六一年八月,一直到四人帮被打倒,七九年才被平反昭雪,恢复正常。但那时左倾思想和路线仍很严重。平反后我要求去北京工作,他们种种刁难威胁,我仍毅然去了北京。到北京后,他们又打电话到国务院去查我,问赵朴初知不知道。谁知赵朴初答复他们说:“是我同意去的”。他们只能眼睁睁的无可奈何了。

    那时北京正准备迎接鉴真像从日本回中国巡礼,中央准备在法源寺隆重接待供养,我被安排在法源寺搞接待工作。接待圆满后,要我管理文物,兼任佛学院讲师。那时明真上人在佛学院负责,巨赞法师、正果法师住广济寺,只有明真上人住法源寺。他的生活由我代理,我每天早上四点钟用高压锅弄上饭,便去上早殿,下殿后服侍明老用早餐,很自在。奈何三叉神经作痛,经长期服中药,又引起胃痛,结果还引起胃出血,到回民医院作切除手术。先是到宣武区作三叉神经切除手术,先后两年,作了两次手术,身体受到影响,到冬天受不了北京的寒冷,便回到广东休息。

    我在南华寺二十一个春秋,下地耕田,上山砍柴,倒死树、上房翻瓦片、修粪池、打灶头、开拖拉机、拉耙、耕田、看山守夜,前至乌龟洞,黄屋中兴村,后至饶屋杨屋,没有不到的地方,每个山头山坳都有我的足迹,每一块地都有我的汗水,甚至流过血。真有无上的因缘,甚深的业力。那段时间,真有说不完,写不尽的事。那时的路线是不离阶级斗争的,搞生产也要搞阶级斗争,所谓与天斗、与地斗、与人斗,其乐无穷嘛。(来源于水煮百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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